第40章 他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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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退房之后,锦瑟到附近的商业街给自己买了简单的旅行必备品,背包、水壶、雨伞、运动鞋、常备药、当地的手机卡……还有一只性能很好的单反相机。

    她没打算在外面呆太久,旅行必须在开学典礼前一天结束,回去的机票老早就订好了,从昨天开始消费都刷卡,她想如果叶涵要找来的话,早就站在她的面前,没有出现,她就当他默许了。

    也是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任何决定都要自己做,主导权在手中,那种感觉很的自由,又很期待。

    第一天,开始看到和以往不同的事物,与身在异国无关。

    她还发现自己是那种很容易能靠直觉迅速做选择的人,站在旧金山繁华的街区不到十分钟,她就确定不喜欢这里,于是去到车站,乘大巴转奥克兰。

    奥克兰是新西兰第一大城市,那儿有湛蓝的大海和数不尽的帆船,许许多多的岛屿,足够让她乐不思蜀。

    路上用手机上网在线订了酒店,大致规划了隔天的行程,在过海湾大桥的时候,她已经将相机的功能悉数掌握,到目的地就立刻给自己来了张自拍,心情顿时好到极点。

    叶涵……

    头一回在这一天没有特别的想起他。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自我?

    那么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难。

    她在努力寻找着。

    奥克兰是座花园城市,华人很多,本就是座多元化的城市,北岸的环境是最好的,锦瑟的酒店就订在那里。

    没有特别规定每天要几点起来赶到哪处景点去游玩,睡到自然醒,而后再随心选择。

    或骑着在自行车沿海岸线游览,一边看路边的风景,一边感受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惬意,或买了长面包去到广场,啃一口再随手掰些下来喂鸽子,塞上耳机听歌,阅读一本书,这样都能坐上小半天。

    尝试去附近的超市购物,再回到酒店里做几道可口的小菜,即便难吃得她最后还是去了酒店的餐厅解决晚饭问题,但体会过不曾体会的,那种乐趣只有自己知道。

    心情归于宁静的平稳,自娱自乐中偶尔悟出些什么,即便仍旧心有忐忑,却不再害怕了。

    去过南太平洋最大的野生动物园,看野生的狮子和这个地方才有的动物,相机照到没电,游了佳酿飘香的酿酒厂,还体验了一把制葡萄酒的过程,若非她年纪太小,酿酒厂的老板娘准要送她几瓶口感好的。

    经历是前所未有,结识了很多见多识广的背包客,听他们讲述自己的旅途经历,她就会变得向往,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如他们一样行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那必定需要很大的勇气……

    于是那时她的脑海里自动勾勒出一个人影,她便知道,原来叶涵是她最大的勇气。

    她的视野不再狭隘,心在不知不觉被打开。

    巧遇礼拜天,酒店附近的教堂里信徒们虔诚的做祷告,她坐在庄严神圣的殿堂里,听着和上帝交流的声音,虽然是外国人的天主,那种直击心灵的感觉,犹如被净化。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感触,不走出那片天,永远不知道世界有多大。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流逝了,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偶尔夜晚想起叶涵也不再只是多余的慌张和不安的猜测,她开始变得感谢他,若没有他,她现在就无法拥有无忧无虑更无拘束的优越生活。

    他的给与让她比别人多出许多幸运。

    同时她也想念他,却始终没有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心里告诉自己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她还差一点,那一点很短的距离,却是最难到达的距离,如果电话拨出去,听到那个声音,她知道,一切将前功尽弃。

    直到第六天在闹市,穿过了拥挤的人群才发现钱包不见了,丢失了所有的证件现金还有卡,她悲催,唯有报警。

    不知是否这座城市节奏太过缓慢,在警察局的三个小时里,某位警官耐性十足的为锦瑟录过口供,再详细对照,最后细致询问,才算完成本职。

    她就是穿过那条街发现钱包不见了,如此简单!

    早知道那么麻烦,还不如直接到总领馆去报备求助了,反正最后还得通知那边的人。

    一耗整个下午就过去了。

    看着外面的天渐渐暗去,锦瑟坐在警察局走道边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又无可奈何,她还未满十八岁,按照当地的游客条例和中国出境相关法例,未满十八岁既未成年人,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必须通知其领事馆,交由本国帮助处理。

    手机是和钱包一起放在一只有防水功能的袋子里的,一时疏忽,她连求助都没办法,所以只好老老实实的等着本国总领馆的人来接她!

    一个人的旅行,开始很美好,结果现实得相当失败!

    这天的天气也不太好,阴云密布,沉甸甸的压得很低,没有风,海面上出奇的平静,本以为到了夜晚会有一场暴雨,结果天快黑的时候零零落落的飘起绵绵细雨,很快就浮起雾气,空气很潮湿,心情很低落。

    而叶涵,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在她视线中徐徐走近,休闲舒适的穿着,淡然宽慰的神情,像阴云里忽然破云而出的一道细窄的阳光,只照亮了那么一指的区域,却为她带来希望。

    “你……怎么来了?”

    她孤零零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周围人来人往全是穿着制服的警察,无人去管她,他站到她面前的时候,那种小时候割破了手指,想哭给他听的心情又酸溜溜的冒出来了。

    叶涵凝着她,眉目间尽是柔色,只消她深瞳有轻微的波动,立刻就洞悉了她内心最深处的软弱。

    没来由的想到那天庄生说,若是不要人家,发个话,让她早点在有野外生存的能力。

    这儿不是野外,是人类居住的城市,小不点儿丢了护照,丢了卡,他来到的时候就见到她一副想哭的委屈模样。

    是他早就让她失去了那种能力,还是在他的庇护下根本不需要她拥有那种能力,不做过多的深究。

    最开始是他先选择的,一早就约好了,宠她至今,哪儿能说停就停?

    没理由就没理由罢……

    怎可能不来?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警察局里亮起了白织灯,换班之后工作照旧,各自忙碌。

    八月是新西兰最冷的季节,与国内的天气正好相反,不过奥克兰相对其他城市要好一些,平均温度大概在15度左右,平时若没有雨雪,不会让人感到太冷。

    一场绵雨安静的洒落,没多久就起了雾,若非叶涵来得及时,只穿了单衣的锦瑟肯定要受凉了。

    他和小不点儿并肩坐在长椅上等总领馆的人来,许久无话,两人多天没见,又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没再去尴尬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对于锦瑟来说,此刻能穿上御寒的外套,还有叶涵陪在身边,心里的踏实是说不尽的,在发现丢了钱包和手机后她想要去回努力忆起一个熟悉的号码,竟然一个也想不起来,连叶涵的号码都记不住……

    于此,她忽然侧眸看身边的男人,问他,“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吗?”

    叶涵正在出神,以为她头一回遇到小偷,不死心想把东西找回来,就安慰她说,“丢了就算了,回去再买新的吧。”他还不知道她有怀旧情节呢。

    锦瑟微微蹙起眉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快说啊,我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他愣了下,不明就里,但还是很快报出一串数字,锦瑟听完,什么也没说,看脸上表情倒缓和了,扬了扬她骄傲的小眉毛,把脑袋摆正,不理他了。

    瞬间叶涵就明白她问他的意思,遂反问,“瑟儿,我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他竟然问了,怎么就突然想到问呢?

    她哪里还记得……

    “不记得了吗?”他拿视线把她定住,一脸‘考验你看你过不过关’的表情。

    她低着头不说话,本来都舒展开了的眉毛又要打结了,放在腿上的双手,十指像在弹钢琴似的心虚跃动,使尽了浑身解数,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焦躁啊……

    期间拿余光去瞄旁边的男人,男人翘首以待,随和的神色里有只有她才看得出来的戏弄。

    这就是存心的!

    “不记得了!”她干干脆脆的答。

    叶涵下巴微扬,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然后不疾不徐的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说了一遍,再问她,“记住了吗?”

    这是在报复她呢?

    “我干嘛要记住!”小心眼泛滥,锦瑟只想和他对着干,“那么长一串要怎么记啊?”其实在他刚才说出来的时候就跟着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在陌生的地方丢失了重要的东西,熟识的人一个都联系不上,那种恐慌的滋味她不想再尝试第二遍了……

    叶涵不点破她纸老虎的心眼,深眸里含着笑意道,“记不住也罢,我前几天看新闻上说,现在有一种全球定位的芯片只有米粒大小,回去植一粒在你的项链里,要是改天突然发现你又不见了,找你也快。”

    他说得似模似样的,什么米粒大小,什么植入在项链里,她紧张兮兮的低头看挂在脖子上那把Tiffany的小锁,镶嵌在中心位置的钻石闪闪焕发出自然的光泽,如果将它换成一粒米……

    “你少来了!”锦瑟愤愤然的盯着叶涵,猛然想起那则新闻,“那个新闻我也有看好不好?研究出那么小的芯片是为专门为了帮助特殊养老院的老人,以免他们走失。”

    她又不是不幸患了痴呆症的老人家,要装追踪器在身上当做保险。

    “可是你一个人在外面,丢了手机和钱包,连个电话号码都记不住,万一临时不能向警察求助,你怎么办呢?”他说得头头是道,怎么样都是为她好。

    “那你还不是找来了。”她碎碎念,心不甘情不愿。

    叶涵望她,心下了然,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必然有恃无恐。

    沉吟,他宠她护着她固然是好,只不过……

    过了小会儿,他才问她道,“如果我今天没有来呢?”

    没有来?

    锦瑟诧异的看他,怎么可能没有来呢?

    当她在警察局录完口供,办完一切繁琐的手续,停下来有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只是静静的坐在这里,等待……骨子里,意识里,还有心思里都死心塌地的认为,叶涵肯定回来的,用不了多久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没什么理由,她就是坚信。

    所以她没有丝毫慌张,她相信不管自己在哪里,叶涵肯定会知道,是她有心让他知道,他不可能不管,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所以,一个人的这些天,她并不是不想他,而是将他放到了内心最安稳的地方,因为有他在那里,她才感到安全。

    因为她知,叶涵不会丢下锦瑟不管,任何时候都不会。

    可是,如果他没有来……

    如果此刻坐在她身边的叶涵没有这样问,她真的不会意识到,那个现在不可能发生的‘如果’,由始至终她真的没想过。

    “你不会不来的对吗?”做了那么多复杂的猜测,平静的心跳随着惶恐跳动得不安。

    “我是在同你假设。”这次叶涵没有打算将她纵容到底,“假设我不在这里,你丢了重要的证件和手机,一时又无法联络当地警察,你怎么办?”

    怎么办?

    她僵化,那些突发的情况谁能准确预料?他这样的假设除了让她答不上来外加徒增恐慌,还能说明什么?

    “我不知道……”被堵在墙角,不晓得该怎样绝境逢生了。

    总算,她没再同他争辩到底,叶涵心里松了口气,“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记住一些号码,至少在关键的时候多一个选择。”他承认,他不可能时时都在她身边,所以有必要让她知道。

    当然今天的假设,和他没有纵容她到底的原因,归结起来全因他人已经在这里,因为已经在这里,才有心思慢慢和她计较,教她一个人的时候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然后他再问,“我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锦瑟老老实实的背了出来,她那古灵精怪的脑袋,由他说一遍,哪儿可能记不住?

    叶涵终于满意,瞧着她难得一副听话的乖模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道,“在找不到警察又记不住熟悉的人的电话号码的时候,可以借用路人的手机或者在公用电话亭,拨打紧急救助电话。”

    紧急救助电话是不需要花钱的,这是国际常识。

    所以锦瑟被上课了……

    她气得要命,很想反驳他如果没有路人又找不到公用电话亭怎么办?但他是叶涵,总有办法教育她,所以想完,她咬着白牙挤出三个字,“我知道!”

    还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不接话了,低着头笑自己的,小不点儿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教育她,再看她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是种乐趣。

    “你到奥兰克的当天晚上我就来了,一直住在你楼下的房间。”

    终于说了实话。

    锦瑟想翻白眼瞪他,再想原来追得那么快,他住在自己楼下那么多天,她没发现也就算了,还自以为的娱乐得很开心,结果还是在他的庇护范围里,这很让人沮丧不是吗?

    她还以为她真的能独立生活了呢……

    “当然白天你出去的时候,我在酒店工作。”从她显得失落的神色里看出那种黯然的心情,叶涵补充道,“近来公司的事比较多,不在S市,处理起来是要麻烦些。”

    言下之意,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像放不下心的神经质家长一样,天天跟在孩子屁股后面玩跟踪,那点自由,他还是给她的。

    听来锦瑟又舒服点了,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钱包和手机被偷了?”

    “你在警察局备案的时候警方就联络了大使馆,那边立刻给我在的酒店来了电话,对了,你把我的手机藏哪儿去了?”

    那是他的私人号码,关键时候只有特别熟悉的人才能找到他,她跑掉就算了,还把他手机也拿走,这几天若有个什么特别棘手的重要的事,那就难办了。

    “你的手机?”锦瑟心颤颤,她早就丢在拉斯维加斯了,“我忘记了。”大话随口扯,“那天你在客厅睡觉,手机响个不停没人接,我关了之后不知道随手扔哪儿了,你没看见吗?”

    叶涵抱着双手狐疑的盯着她审问,“谁打来的电话?”

    “忘……忘记了。”避开他的视线,就是不想告诉他是温倩!

    “你会忘记?”

    “我没留心看行不行?”还强词夺理上了,“你自己弄丢手机还怪我,怎么不问问那边的酒店问问他们整理房间的时候有没有找到呢?再说这几天你不都在工作吗?”工作的话肯定是要用到电脑的,有个什么事还怕联系不上他?

    叶涵讲不过她,只好作罢。

    眼下都八月底了,加上小不点儿的护照被偷,想来也差不多该回国去,又问她,“明天办了临时护照就回S市吧,你也快开学了。”

    计划的完美旅行被插曲破坏,锦瑟心不甘情不愿,“我还有想去的地方没去,而且我早就订了后天的机票,你要有事就先走吧。”

    他还真是小看她了啊……

    发现自己不在锦瑟的计划内,不得不说,叶先生还真有那么一点失落!

    “我要是今天没来,你打算怎么找我?”他问,夹杂着少许的不甘心。

    锦瑟很没心情的答道,“就算我不找你,到了总领馆,他们也会通知你的。”

    这不就来了么?

    哦!连总领馆的人都能找到他,不过是手机被她扔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叶涵被她的白目绝倒,闭上眼屏息,“算你厉害。”

    她洋洋得意的轻哼,出来这几天,是觉得自己厉害了些。

    闲聊里总领馆的工作人员赶来,一看被偷了东西的小丫头的监护人早就到了,叶涵出示相关证件后,如预想的那样,只消明天去补办护照,想玩还能留下来继续玩。

    奥克兰的治安,好坏参半,像锦瑟这样看上去就娇娇弱弱的女孩子,最容易成为犯罪分子下手的对象,遇上偷盗都是幸运,这边持枪抢劫才算多。

    听了这话,锦瑟倒不紧张,被吓到的是叶涵。

    这两天他在酒店里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几个大项目都在进行中,几乎天天都有视频会议要开,只怕小不点儿知道他在这里,闹着要他一起出去都腾不出时间。

    听了总领馆工作人员说的话才想起这是国外,枪支属于合法商品,被偷了只是小事,真如他们所言遇到持枪抢劫,他才追悔莫及。

    后怕里决心这次不能再让她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了,当然,这些都是没表现在面上的情绪。

    锦瑟真的是有恃无恐了,也或许该说是多了一份能够独自面对的勇敢。

    这种勇敢不是来自于叶涵,而是她第一次单独旅行获得的感悟。

    在她看来其实那些都是避无可避的祸事,遇上了全当自己倒霉,在外面的这几天,看到的美好的事物,遇到的友善的人,得到的快乐,远大于今天遭遇小偷。

    如果有机会,她还是会选择一个想去的地方,然后尝试着独自享受旅途上的各种滋味。

    现在,她已经不那么害怕一个人了。

    晚上九点出了警察局,两个人在各自的思想里一路无话的回了酒店,到了大堂时才反映过来这时候早就过了吃饭的点。

    叶涵忽然想起两天前酒店的服务生告诉他,住在他楼上那位小姐买了一堆食材回去,然后将厨房弄得像灾难席卷过后的地区,非常的惨不忍睹。

    他在暗自好笑的同时打心底的觉得锦瑟真的在努力做着改变,她想独立,她想任何事情都自己尝试。

    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他,这次只是尝试,那么下次呢?

    他有些不敢想……

    庄生说的话却回荡耳边,等到锦瑟真正有了能够独自生存的能力,她还会需要他吗?

    他所能给她的,除了无限度的纵容和宠溺,还有什么?

    “吃什么?”站在酒店大堂怔怔出神时,锦瑟扯着他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他问,肚子有点饿了。

    叶涵低头就见她恢复了从前的依赖状态,心里不由轻松了些。

    暂时找回了那么点存在感……

    说到做饭,他跃跃欲试。

    锦瑟是知道叶涵有厨艺的,小时候叶宅里晚上不留多余的人,那她饿了怎么办?

    当然由少主掌勺,负责将她喂饱。

    那也只是六、七岁的事了,记忆太遥远,只模糊的记得面条有蔬菜有叉烧,味道似乎还不错,再复杂点就是蛋炒饭,其他菜式什么的,她真的没印象。

    而且这些年都没再见他施展,难不成是有悄悄躲起来练过?

    反正锦瑟已经确定自己没有那方面的天赋,拒绝再进厨房,吃就有她的份。

    难得他涵少爷有那个心情,她当然宁可多饿一阵子等着看看,毕竟能吃到风华主人亲手下厨做的饭菜,全世界也只有她了吧?

    两个人决定了就立刻到附近的超市买菜,打算做的是牛扒,新鲜的时蔬和牛肉,还有细节方面的配菜,都细致的没落下。

    回酒店的路上经过蛋糕店还买了两块抹茶,本来叶涵还想再挑一瓶红酒,但想起拉斯维加斯那天晚上的事,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

    关于那件事……

    思前想后还是留待过一阵再说。

    不确定现在道歉锦瑟能不能接受,也许把小脸一沉,还不知道要摆多久的脸色,那也够他受的。

    回了酒店,去的是叶涵住的套房,他那边显然要大一些,多出间书房专门用来办公,笔记本照例一年四季的待机,文件把整个桌子都占据去了。

    那种办公室的办公气氛瞬间把锦瑟包围,看一眼她都觉得累。

    她知道他有时候会化身工作狂,也听过他在电话里冷飕飕的训下属,说一不二的口吻,生杀大权尽在他掌握,那时她想,如果没有庄生他们,叶涵的生活必定会过得很无聊。

    可经过了那个危险的夜晚,还有第二天看到美女三人组,她才意识到叶家的主人并非不会享乐,只是他比他们都会克制,所谓的‘自制力’。

    那晚酒精夺去他的自持,所以她才看到他失控的一面,亦是真实的一面。

    你以为他以前那些风格不重样的女朋友都是放在身边的花瓶摆设吗?

    只是她想得太单纯了而已。

    好在再见面他什么也没提,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来拉斯维加斯以前他们玩笑参半的聊到了结婚,到拉斯维加斯之后她差点*给他,因此大哭大闹,除却如此掩饰尴尬的方法,再要她对他发脾气,锦瑟自己都觉得是任性过了头。

    就这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乎挺好的。

    厨房里的男人忙忙碌碌,没多久就从那边传来诱人的香味,锦瑟从暗自庆幸的忧愁小情绪里整理了出来,大餐可以吃了。

    一张长方型的小餐桌,铺了好看的蕾丝桌布,烛台上烛光照亮面前的美食,七分熟的牛扒,煎成金黄色,油脂满溢,看一眼就立刻增添了食欲,旁边点缀着切成薄片的黄瓜和西红柿,还有热水抄过的西兰花,单看卖相那是相当不错。

    叶涵自己也很满意。

    “试试怎么样?”他也没想到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手握刀叉,锦瑟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然后……看着坐在对面满脸期待等着赞赏的男人,嗯……该说什么好呢?

    “味道不好?”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叶涵疑惑的问。

    “味道……很正常!”真要锦瑟客观评价的话,那就是不好吃,也不难吃。

    要怪就怪家中的大厨太厉害,一个月里换着花样做,菜单不重复,没事还能弄出自创发明,早就把小公主的口味养得刁钻无比,牛扒这种东西,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可考做菜的人的功夫了。

    叶涵自己也尝了一口,果然很普通,好在吃的人除了自己就是小不点儿,在她跟前用不着担心面子挂不住的问题,反正早就被她下了无数次。

    “要不还是叫酒店做吃的吧。”他提议。

    锦瑟却摇头,继续切着盘子里的食物一口口的塞进嘴里,细嚼慢咽,“又不难吃,丢了多浪费啊,而且……”

    她极少的用那种眼神去看他,“我终于觉得你是普通人了。”

    以前他在她心里是有多么的无所不能。

    叶涵僵了下,遂自己也感到很无奈,“所以以前我让你倍感压力?”

    这句话正确的说应该是:所以以前,我好得让你倍感压力?

    不需要点明,锦瑟心里叶涵就是万能的,她享受他的万能,小时候心安理得,越长大越害怕会失去这种权利。

    很明显叶涵也洞悉了她这种害怕,可她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总归不同,慎密的心思总是用到了别处去,哪里会如女孩子敏感多想。

    不回答他的提问,当成饭桌上的闲聊,这一餐,吃得轻松惬意。

    隔天早起。

    先到总领馆办了临时护照,然后二人又去了商场,各自挑选了一部新手机,卡先临时用着当地购买的,叶涵只把号码给了公司的总秘,吩咐有重要的事情再打这个电话,无意外的话他明天就回S市。

    配合的是锦瑟的时间,小不点儿不是早就订了明天的机票么?

    把该办的事都办完,看时间还未过中午,他问她昨天说的想去的地方是哪里,锦瑟犹豫了很久才说,是怀托摩萤火虫洞。

    那是个极富童话色彩的地方,她在网上查看图片的时候就被迷住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溶洞里,满眼的萤火,成片成片的散发着星星一样的光,美轮美奂唾手可得,仿佛你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许愿了。

    叶涵听她小女孩的憧憬着说完,笑着叹道,要对着不计其数的萤火虫许愿,这愿望到底是有多少啊!

    她听了只是丢给他不搭理的冷眼,小声的碎碎念说,本来她想一个人去的呢。

    再小声都让他听见了。

    本来的打算,和说之前的犹豫,她真那么想一个人去那个地方吗?

    他无解。

    租了车就出发,奥克兰距离怀托摩有160多公里,开车到萤火虫洞大概要三个小时,算起来时间还是很紧凑的。

    遗憾的是天不遂人愿,行了四十多里后前方因为绵雨天气发生交通事故,时逢周末,外出的车辆比平时都多,前前后后的堵得水泄不通,等现场处理完只怕都还要塞上好一阵子。

    叶涵征询小不点儿的意见,现在掉头回奥克兰,还能在市区里逛逛,她看上去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对去不成萤火虫洞表现得也没多大失落,点点头便说了声‘好’。

    回去的路上锦瑟就缩在副驾驶位上睡着了。

    叶涵还是想不通,一边开车一边疑惑,明明说起那儿的时候期待又兴奋,路上没去成她连埋怨的半句话都没有,不小心被他听到的那句话真真上了心。

    为什么她想一个人去呢?

    不时看她熟睡的小脸,这些年越发长得精致秀气,也越发像苏月伶了,当然这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她会同他急,稚气一点点的褪去,唯一没变的是那种倔强。

    一旦锦瑟下决心要做某事,头破血流都要做到,他唯有尽力帮她完成,有时候就连叶涵也拿不准,如果有一天她无法得偿所愿,到时候会发生怎样的事?

    偏偏现在学会了将心事掖着藏好,他变了法的套取哄骗才摸得清那么一知半解,真是孩子大了心思越来越难猜。

    回到奥克兰,锦瑟一小觉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旷阔的大海,还有海港边不计其数的游艇。

    叶涵已经租下其中一艘,只等她睡好就打算出海钓鱼去。

    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早上不可能再去远的地方玩,而今天又只剩下半天,出海是个不错的选择,在海上看夜景非常舒服,天空特别广,星星特别多。

    前年在夏威夷渡假的时候,锦瑟最喜欢在晚上跟着叶涵出海,他钓鱼喝酒,她就安安静静的找个地方躺着望天,耳朵里塞上耳机听她喜欢的音乐。

    不过今天这样的天气,才刚有了点放晴的意思,不知道能不能看得见。

    除却那些被隐藏得越来越好的、不想让叶涵知道的心思,和他不愿意说出来增添给她的多余的担忧,两个人共同生活了太多年,默契什么的,早就到了心领神会的境界。

    把游艇开出海,锦瑟负责将需要用到的钓具,还有防寒的外衣准备好,外租的游艇上东西都很充足,小厨房的冰箱里会为租客填满了简单料理了就吃的食物,在海上呆一个礼拜完全不成问题,卫星电视随时转播各类体育赛事,无聊的话甚至可以唱KTV。

    晚餐是三明治、水果沙拉和煎鳕鱼块,小不点儿虽然毫无厨艺可言,但煮咖啡却一流,靠她灵敏的嗅觉都能掐算出最合适的分量和时间,每每对了叶涵的胃口。

    生活如是,平静而缓慢的度过每一秒,不需要突如其来的变化和应接不暇的惊喜,不孤单,不寂寞,有个人相伴,心满意足。

    这夜的海上很静,算不上十分晴朗,好在绵雨早就停止,天幕上悬着寥寥可数的星辰,光辉依旧。

    甲板上两个人保持着静默,叶涵喝着小不点儿煮的热咖啡,守候着他的鱼竿,锦瑟则从船舱里取出专用的睡袋,就铺在他旁边,然后整个人缩了进去,耳朵里塞上耳机,望天发呆……

    晚上的气温大概在十度左右,索性的是今天海面上没有风,所以不算太冷。

    “……这样的时间总是让人觉得漫长而抒怀,重要的不你是在做什么,而是在那个身边的人是谁。”

    静静的夜晚,锦瑟听着这里华人频道的电台广播,耳朵里听到这句话时,忽然她就不自觉的侧头去看叶涵。

    他和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看上去温沉而安宁,被夜色构筑的侧面轮廓有种朦朦胧胧的柔和感,穿着防水防寒的深蓝色大衣,守着那根鱼竿,眸色平静,你猜,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感觉到旁边的小不点儿有动作,叶涵也偏过头看她,以为她想要吃点什么,或者有什么要求。

    以前出海时她就会这样发懒,有什么想法就赖着指使他去做,端茶递水,他习以为常。

    扯下耳机,锦瑟干脆侧身转向对着他那边,正大光明的打量他,“没什么,就在想你在想什么呢?”

    回答是让叶涵措手不及的诚实。

    不得不说,过了那么多年,他对她冷不防的小大人风格仍旧不习惯。

    笑着便打趣问,“那你想到了么?”也可以说是狡猾的套话吧。

    锦瑟只是在看他,很认真的思索了下说,“我不告诉你。”

    叶涵失笑,小不点儿真厉害啊,偶不时用大人的语气吓唬你,然后再在你正色对她时,拿小孩子的语气敷衍你,精得你想不服都不行。

    所以在这样容易引发感慨的夜晚,他将目光移回毫无动静的鱼竿上,费解得幽幽叹息,“有时候我也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轮到她好奇了。

    叶涵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她立刻懂了,“我知道,你不告诉我。”

    其实这个人的报复心是很强的……

    “怎么突然来拉斯维加斯?”他忽然问。

    他又不是不回去了,而且,那几天他早就反复的想,回去之后是不是该最先给跟他求婚的小丫头一个答复?哪知道她先跑来了,他们的见面方式……真叫人忧愁。

    没准备好的人是叶涵啊……

    想起已经发生了的那件令人尴尬得无所适从的事,锦瑟撇撇嘴,没再看他,只淡淡的说,“想来就来了。”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看着她别扭,继续问道。

    “你不想我去吗?”

    “不是。”叶涵眼角眉梢间似有歉意,稍稍停顿了下,整理了话语,“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来时提前告诉我,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对那天晚上,我很抱歉。”

    态度诚恳得锦瑟有些受宠若惊,不管他如何对她好,她都还没见过他认认真真道歉的样子,而且还是对着自己。

    可是,锦瑟忽然不想像从前的任何一个时刻,轻易就买他的账,给他台阶下。

    你说,我该怎么办?

    长久沉默。

    “很抱歉有什么用呢?”锦瑟小声的说,“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不能改变。”

    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她是打心底知道的。

    叶涵早就受教她成人的思考方式,此时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所以你是想要我对你负责?”

    他孰真孰假的问,看着她的眼眸却沉得很深。

    小鼻子一翘,锦瑟冷哼,“那要你负责的女的可多了去了,你忙得过来么?”

    第一次和小不点儿谈感情问题,让他感到应对无力,“她们不需要我负责。”

    “我也没说我需要啊,再说你也没真的做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赤脚踩钢丝,说话说一半,剩下的意思你自己去琢磨,猜准了算你幸运,猜不准活该!

    风流场上涵少爷的一贯作风,被他甩了的那些女人就是在往后上了报纸都还能泪光闪烁的说他对我很好。

    做得就是这样全面,让人想挑他的毛病都难。

    遗憾她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他了解她,她也了解他,他那些模棱两可的招数对她来说根本没用!

    听她一说,再见那全不上心的态度,叶涵忽然觉得那还不如真的做点什么,表白什么的事,活了二十七年还没做过。

    可她不再说话了,懒洋洋的缩在睡袋里,不知道在发呆还是在想别的什么事,这丫头……不是半个月以前才跟他讨结果么?

    那时他以为只要他点头,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怎么那么快就改变主意了呢?

    他竟然也犯了一个普通人会犯的错误,在锦瑟这里,他以为事事都有把握。

    “你想说什么?”冷不丁她闷声闷气的问他。

    叶涵微愣,竟然答不上来。

    她又说,“想说什么就说,你不说我哪儿知道你在想什么?”语气偏差,真不知道以前那些女人为什么会喜欢他!

    凡事都让你猜,这样很累很累的!

    他是被彻底打压,一点办法都没有,说,“看来你对我的意见大到不单只是三两天就能消除的。”

    “你知道就好。”她理直气壮的摆脸色,“我想看到你才去找你,结果被你当成别的女人,我是说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抱歉也没用,可是对我很重要,那是我的初吻好不好!在庄生哥哥结婚那天我问你的事同样对我重要,你都还没回答我呢!”

    男人,干脆点好不好?

    叶涵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了,初吻……

    她的初吻除了留着是他的,还打算给谁?

    想完他自己都怔了,不久前才意识到的感情,今天直面之后还是将他吓了一跳,若说锦瑟现在已经十七岁,他都好接受,可他清楚这种感情是在很早以前就滋生在心里了,就和外界揣测的一样……难以否认的爱上比他小了整整十岁的孩子。

    然后,还要被她严加逼问……

    似乎还不如她来得有勇气。

    “锦瑟。”终于,叶涵心甘情愿对她露出投降的表情,“我很抱歉用那种方式拿走你的初吻,不过……”

    他顿了顿话语,笼着夜色的脸庞忽生出一股暗涌不止的魅惑,妖孽至极,“我在想,你的初吻除了我之外,你想给谁?”

    他自信得都近乎无耻了,她瞬间要将眼睛瞪出来,又听他继续道,“如果那天晚上给你留下不好的记忆,那么……”

    俯下身去,轻而易举的覆上她的唇,他将她吻住。

    简单的唇瓣之间的触碰,彼此柔软的触感还有难以忽略的温度,立刻让前一刻还理直气壮问罪的人变成僵硬的石雕!

    他笑,贴着她的唇说,“你不放轻松,要我怎么改善你对我不良的映像?”

    锦瑟条件反射的‘啊’了一声,就被他不客气的趁虚而入,带着她起舞。

    那种感觉是无法形容的……

    她完全被动,口中和鼻息里全是他的味道,没有反感的烟味和酒味,随着他循序渐进的步调,品尝到的是醇厚的咖啡香。

    他吻她了!

    在他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在她小鹿乱撞的等待下。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不需要去到怀托摩萤火虫洞许愿就已经实现,比梦还要甜美。

    片刻他与她分开,再抬起头,半身撑在她上空,竟然有些微喘,深眸看着表情呆呆的小不点儿,依旧是笑,“不想说点什么?”

    她窘迫得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他,面颊滚烫得都能煎鸡蛋了!

    要说什么……

    “那个……你没醉吧?”

    都开始说胡话了。

    叶涵朗声笑得抒怀,“你说呢?咖啡是你煮的。”

    除非她在里面加了酒,别的什么多余的滋味他也没喝出来啊,就是醉了也是甘愿的吧。

    “那、那……那……”她没词儿了,一张小脸为难得都要拧在一起,到底不如他老辣。

    “我喜欢你。”叶涵郑重的说,“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是真的。”

    锦瑟猛然的颤了一记,喜欢,他说他喜欢她?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拼命的用眼睛在他脸上搜寻,看到他又耐心而肯定的重复,“我喜欢你,是你想要的那种。”

    控制不住的就傻笑起来了,眼眶一湿,泪珠子跟着滚落出来,叶涵忙用手帮她擦,轻声哄她说,“傻丫头,哭什么呢?”

    简直没办法了,怎么就那么爱哭呢?

    他实在无法想象有一天不在她身边,她忍不住再哭的时候谁帮她去擦眼泪?

    换别人,连庄四他都嫌弃。

    她干脆把头撇开,闷着厚重的鼻音又委屈又孩子气的道,“别管我,让我先高兴一会儿。”

    三年,她等得好辛苦……

    模糊的视线里是平静的大海和无边无际的天空,几个星垂在天幕中,闪烁得美好,那是否就是人们常说的希望?

    游艇内舱,摆放在桌上的卫星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以一种急切的频率,令人慌张。

    S市的电话来得很突然。

    全世界能够联系上叶涵的只有在风华跟随了他七年的总秘,接完电话之后,他告诉锦瑟,奶奶身体出了状况,而后就将游艇往回开,这便是准备回去了。

    叶蓝婧姝早年就被查出患有肝癌,后来做了肝移植手术才有所缓解,又因为三年前锦瑟去泰国引发了祖孙之间的战争,干脆到国外静养去了。

    这三年也就回过S市几次,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但每次,看着气色都是不错的,至少还有力气对她看不顺眼的丫头百般刁难。

    刚开始锦瑟也与老太太对着干,等她长大一些了,每次爆发了那种无谓的争执后,看到叶涵脸上无奈又为难的神情,她就率先妥协了。

    算了吧,无数次她都这么想,那是叶涵唯一的亲人,塑造了他的女人。

    她的退让,只是因为在乎他而已。

    这一通电话来得仓促,让刚获得爱情的锦瑟在甜蜜中隐约感到不安。

    叶蓝婧姝恨她,她终究这样认为。

    那样的恨意,从她看她的眼神里就能察觉。

    她也打心眼的害怕面对她,尤其彼时,确定了叶涵对自己的感情,她更越发的不敢想象回到S市后该如何面对不喜她的老人家。

    仿佛好不容易才等来的回应,在往后随时会被各种无法预料的人和事击垮。

    她害怕。

    到机场时刚过早上六点,总秘事先联系了一家航空公司,小型飞机早已准备好。

    安检,登机,准备起飞……

    整个过程匆匆忙忙,让人来不及有任何思考的时间,等到飞机进入平流层,叶涵想到顾及身边小丫头的心情时,侧眸先看到的是一张比他还焦虑的脸。

    “怎么了?”对上她那双忧心忡忡的眼睛,他轻声问。

    奶奶和小不点儿关系不好,他一直知道,不过这次……

    “没什么。”她勉勉强强的笑了下,又奄儿了神,对他老实道,“其实我挺害怕的。”

    “怕什么呢?”帮她将椅子调节到可以躺下安睡的弧度,又拿毛毯将她裹好,叶涵一边说,“奶奶老了,已经没什么力气为难你,别怕。”

    接到秘书打来的电话,内容其实很简单,他的奶奶,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癌细胞扩散,情况已经相当危机了。

    “我不是怕这个。”顾及着他的心情,锦瑟轻声道。

    女人本来就是心思复杂的动物,女人与女人之间,即便志趣相投,也极有可能在顷刻间反目,个中原因,男人是无法理解的。

    蓝婧姝对锦瑟种种不满,都是来自于对孙子本能的保护,说穿了,她怕自己千辛万苦栽培的血统被那个黄毛丫头轻易毁掉,锦瑟又怎么毁了叶涵?

    对立的立场,永远无法改变。

    想了下,她又说,“也许还是怕的,我也不知道。”

    “跟我说说。”调低了自己的座椅,叶涵也躺下,和她平视。

    机舱里就他们两个人,空乘人员都在后面,没有看到亮灯是不会来打扰的,他想和她说说悄悄话,在蓝婧姝的问题上,他知道,自己是两个女人战争的核心,遗憾的是,他无法在两者之间只选其一,永远都不能。

    看着叶涵的脸,锦瑟觉得他对自己真的不同了,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在海上的那个吻和那段告白呢……

    酝酿了会儿,她缓缓道,“奶奶怕我抢走你。”

    现在说出来已经没关系了吧?

    叶涵看她的眸色变得深沉,反问她,“你觉得呢?”

    她懂他问的意思,除了她这世上没别人再能懂了,所以她叹息,十七岁的脸上有同龄女孩子没有的忧愁,“这是不一样的,我抢不走你。”顿了一顿,她疑似脸红,涩涩的说,“她抢不走……我的你。”语气是肯定的。

    她的叶涵,和蓝婧姝的孙子,某种意义,某种感情上来说,其实是不冲突的。

    “是。”叶涵莞尔,再安慰她,“所以不怕。”

    不用害怕,他已经不再逃避他们之间的感情,既然小不点儿都有勇气直面,既然知道她决定的事就算头破血流都要完成,那为什么他不成全?

    想不到不给她回应的理由。

    他怎么舍得看她倔强得头破血流……

    就那么静静的看了会儿,他干脆伸出手把锦瑟揽到自己怀里,她很顺从的贴在他胸口,相依相偎的姿势,这种感觉其实一点也不陌生,两个人没有丝毫的尴尬,仿佛早就该如此,早就注定如此。

    唯有如此,才能感觉到,活着真好。

    十二个小时的航程,到S市时已是当天晚上七点。

    这儿还是八月炎热的盛夏,走出机舱,立刻被热浪的余温席卷,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乌云,怕是晚上会有一场暴雨。

    叶家的车早就到了,从机场便直接去了市区东城最好的私家医院。

    路上叶涵的秘书先汇报了叶老太太的病情,本来这次是回来出席早年叶老先生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的年度酒会,哪知在两天前突然昏倒,事先没有任何预兆,癌细胞是扩散了,鬼门关里来回走了一遭,总算将病情暂时稳定住,但大型手术已经承受不了,只能勉强用药物支撑。

    这些年老人家的身体已经超出负荷太多,医生会诊后也无法确定到底还有多少时日……

    说到这里,要表达的相当明确。

    老人家年纪大了,已经到了能过一天算是一天的时候。

    “还有多久?”他低着头,思绪中问。

    “医生说要看老夫人的身体状况,长则一、两年,甚至三年都有可能,不太乐观的估计,大概三、五个月。”

    也许……

    三、五个月后他就要失去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吗?

    听完秘书小姐的话,锦瑟紧张的看向叶涵,那张俊颜上隐忍着的深刻和痛心,那是对失去的无可奈何,让人看了都跟着难过。

    她伸出手去覆在他放在身侧的手背上,想用这样的方式安慰他,生命是一个过程,你可以参与到他人的路途中去,却不知道这道路何时走到尽头,失去,谁都无法避免。

    叶涵反手就将她的小手握住,拉到胸口,叹息着侧过头对她清浅道,“我没事。”

    那样的举动被追随了他多年的秘书看见,立刻会心洞悉,压抑了那么多年,两个人的感情终于爆发,下定决心走到一起了么?

    可偏不巧,是这样的时候。

    “叶先生。”她出声打扰,用工作时一贯冰冷的语调,“我想现在锦小姐不适合一起去医院。”

    二人对望了下,小不点儿的神情明显因此变得无措,叶涵又看向她,脸色已经阴沉,“有什么问题?”

    柳茹在叶涵手下工作七年了,平时在公事上向来与老板志同道合的铁血无情,但对锦瑟,连她都知道,老板在外面不管有多少女人找他,都可以推回去,唯独锦瑟若有事,就算是在开股东大会都要临时插播,先告知了他才行。

    她是不能理解这种感情的,当然,她也不需要理解,只用在老板无法保持最佳判断的时候,给他最好的建议。

    整理了思绪,抱着手中的记事本,柳茹道,“恕我直言,老夫人与锦小姐的关系并不好,如果这时候锦小姐还出现在老夫人面前,只会激化她们之间的关系。”

    那么以后,还谈何以后?

    叶涵沉思了下,还是先问小不点儿,“不然你跟我一起,在休息室等我?”都对心声坦白了,为什么不能把她时时带在身边?

    锦瑟却先看的是柳茹,似乎很顾忌叶先生这位看上去刻板不好说话的秘书姐姐。

    “看她做什么呢?”叶涵都觉得她这反映太过小心,“你跟我说,你想去么?”

    这是他给与她的权利,是他对她无限度的纵容和宠溺。

    一早就说好的,不会改变。

    锦瑟抢不走蓝婧姝的孙子,蓝婧姝也不能阻止她的孙子爱锦瑟!

    “我还是回家吧。”她想了想,对老太太到底还是畏惧的,“奶奶不喜欢我,现在又病了,看到我会不高兴的。”

    相反她还比较容易看清局势。

    恍如一夜之间又长了几岁,谁让她与叶涵距离太遥远,不管再迫切都难以在短时间追回,幸而他愿意停下原地等她,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再给他制造多余的麻烦?

    私家医院的环境好得不像话,倘若车要从正门驶进,首先要穿过一片休整打理得极好的花园,纯白的雕塑和碧绿的草坪,在炎热的夏日夜晚即将到来时,让进入这里的人最先感受到一丝清幽的凉意。

    接着入眼的是仿欧式的对称建筑,大型的雕塑群踩着喷泉座落在建筑前,哪里像是医院?

    遗憾早在一天前,蓝婧姝昏倒被送到这里后,大批媒体蜂拥而至,围堵得水泄不通,包括所有和叶家关系甚密的人物,都会被追加上一两条尾巴。

    叶家公认最厉害的女人,终于要倒下了么?

    回想她传奇的一生,倘若当时叶家最困难时没有这样一个女人出现,而今,谁还晓得何谓‘风华’?

    可是如此时候,她唯一的继承人,她栽培了多年,策划多年,将其扶上风华王座的男人,现在又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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